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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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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密

連出生日期都一字不差。

蘭君也看蘭君欽的眼神逐漸不對勁起來。

他忽然想到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與他同年同月同日生, 且長相一模一樣的人,若存心想要取他而代之,簡直可以說是易如反掌。

他出行的匆忙, 沒有帶侍衛和暗衛,只有自己一個人, 要是蘭君欽真的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單純,然後將自己騙到家中殺害, 再暗中頂替他的身份, 那蘭君也死後就算有天大的冤屈, 到那時也無處說理,更無人給他伸冤。

可這個聲稱自己叫“梁君欽”的人在他昏迷之後卻又沒有順勢殺了他, 而是將他帶到醫館,給他治傷........

如果蘭君欽是想要治他於死地, 完全可以在他中蛇毒昏迷之時就取了他性命,何必又要多此一舉, 將他騙到家中再殺?

蘭君也心中疑惑不已,思緒萬千卻又理不出個頭緒, 只能低下頭,食指輕輕摩挲著大拇指的指甲蓋, 心中暗暗思忖著。

他一時無法判斷蘭君欽究竟是演出來的好人, 還是實際上在這幕後操縱一切的壞人, 總之自從他被那店小二欺騙的時候開始,他對任何出現在他面前的人都起了十足十的警惕心。

蘭君欽卻沒想那麽多, 見蘭君也忽然熄聲不說話了, 等了一會兒, 才等來蘭君也低低的一句:

“那我們倆.........各方面都還挺像的。”

蘭鳶山從沒告訴蘭君也梁卿玉的存在,自然也不可能告訴他, 他還有個孿生弟弟。

從小在宮中浸淫多年的蘭君也心思要比蘭君欽深的多,蘭君欽的盛情邀請不僅沒能讓他放下戒心,打消疑慮,反而更是疑惑。

所以,在蘭君欽再次邀請蘭君也來自己家吃飯的時候,蘭君也以身體不適為由,選擇了推脫。

他在客棧等了大概兩天左右,蘭君也便給他帶來了柳素郡棲身之地的最新消息。

宿州基本上是梁卿玉和蘭君欽的地盤,在柳素郡進入宿州的那一刻,基本就逃不過梁卿玉和蘭君欽眼線的探查,想要查清楚她落腳的地方,簡直是分分鐘的事情。

“為了防止再出問題,要不我親自代你去去一趟吧。”蘭君欽看著心急就想下床的蘭君也,有些擔憂:

“你的臉色好難看,想是體內蛇毒未清.........還有,我打你那一掌根本沒收力,你的內傷估計也沒有好全,受不了長途顛簸的。”

“你的人不是說了嗎,快馬加鞭,一天一夜足以。”蘭君也捂著隱隱還在泛疼的胸口,強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,下了床:

“習武之人身子哪有這般嬌貴,何況用了兩天藥,我的傷已經大好了,不要說下床,即便是騎馬也無問題。”

他擔心蘭鳶山,此時早就忘了自己其實是這天底下最矜貴、最受寵的太子殿下。

蘭君欽看著蘭君也慘白慘白的臉色,和下床時虛浮的腳步,就知道蘭君也是在撒謊。

他打蘭君也那一掌直接把蘭君也的肋骨都打斷了,就算蘭君也天賦異稟體質過人,或者是吃了什麽療傷神藥,也不可能在兩天內就迅速好透。

但蘭君也擔心蘭鳶山的病情,執意要此刻就騎馬前往,甚至連一秒鐘也不肯耽擱。

其實蘭君欽也能理解蘭君也此刻的焦急——一是父親尚在病中,多拖一刻,父親的病就多重一分、危急一分;二是這柳素郡居無定所,今日在這裏,明日說不定就去別的地方行醫了,晚來一步,若是來遲了,就又得需要再花時間搜查平白浪費時間。

思及此,蘭君欽也不好再阻止蘭君也,只能讓奴仆牽來兩匹棗紅馬,與蘭君也一同前去尋找柳素郡。

這回的地址是掌櫃親自查的,所以蘭君欽對這個地址的可信度很是自信,一路上一直在安慰蘭君也,讓他不要擔憂。

蘭君也面上雖然不顯,但心理到底還是疑慮重重,去的路上因為沒休息好,加上一路顛簸,導致傷口覆發,還吐了兩次血。

他每一次吐血,蘭君欽都膽戰心驚的,生怕蘭君也還沒救父成功,就死在半路。

好在,蘭君也確實也沒蘭君欽想的那般脆弱,經過一天一夜快馬加鞭的趕路,兩人終於在宿州的另一個小山村裏找到了柳素郡棲身的地方。

他們將棗紅馬拴在樹上,推開木門,進入了一個曬滿藥材的小院。

藥架上放著不同品類的藥,有些味道發苦,有些味道清甜,林林總總混在一起,倒顯出奇特的清苦氣息來,猶如曠野的風,讓人心曠神怡,心中疏闊。

小屋面前還放著幾盆白色吊蘭,還有紅珠花,團團簇簇,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,煞是整齊好看。

蘭君也和蘭君欽對視一眼,隨即轉過頭,默契地開了口:

“請問有人在嗎?”

話音剛落,蘭君也的心裏便打起了鼓。

雖然進門的那一刻,院內的一切布置都透露出這個小屋是有人居住的,但在沒見到柳素郡的那一刻,蘭君也懸著的心是不會放下的。

小院內安安靜靜的,沒有人開口說話,風聲吹過藥草,發出沙沙的輕響。

蘭君也本就上過當受過騙,見此,心中登時咯噔一下,臉色一點一點地白了,身形也有些搖搖欲墜。

蘭君欽看他臉色不對,趕緊上前一步攙住他,防止蘭君也倒下了,片刻後又趕緊回過神,不死心道:

“您好,請問有人在嗎?”

他這一句話提高了聲調,終於成功引起了小屋裏的人的註意。

片刻後,小屋裏似乎傳來人走動的聲音,緊接著,緊閉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。

蘭君欽心中一喜,忙帶著蘭君也上前一步,將打量的視線落在了開門的人身上。

那人差不多二十八九歲左右,一副孱弱的白面書生模樣,肩膀和腰身也很瘦削,並不十分健壯,好像一陣大風吹過來,能直接將他吹跑了。

但他皮膚十分白皙,是常年不見光的蒼白,眼睛是十分溫柔的杏眼,臉頰的輪廓圓潤優美,襯得他五官精致秀麗,男身女相,一舉一動不似山野莽夫,而是帶著些許矜貴。

他緩步上前,將自己的身形和面容暴露在了小屋與地面臺階上方的平臺上,斜斜的陽光灑下,照的他身姿如玉,一時間竟讓蘭君欽晃了一下神,只覺這人十分眼熟。

“你們找誰?”那男人問。

“你好,我找名醫柳素郡。”蘭君也看著那男人,比發楞的蘭君欽率先反應過來,低聲道:

“請問她在嗎?”

“你們找我師父?”那男人聞言,先是詫異一瞬,緊接著,語氣陡然低落下去,臉上閃過一絲悲傷,喃喃道:

“師父她已經年近九十高齡,身體日益虛弱......你們來的不巧,她在三天前已經去世了。”

蘭君也:“..........”

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。

要不是蘭君也扶著他,他說不定能當場兩眼一黑,栽倒在地。

如果他再找來一些的話........如果他不被那店小二蒙騙,浪費了時間的話.......

如果他早半個月來,是不是就能見到柳素郡了?

蘭君也恨自己來遲了,越想越難受,五臟如同陡然生起了火般燃燒起來。

氣急攻心之下,蘭君也再也控制不住體內亂竄的功力,捂著胸口吐出一口血,踉蹌著半跪下。

蘭君欽被蘭君也吐血的動作下了一跳,著急忙慌地拉到蘭君也到小屋下方的臺階上坐下,運功給他平覆內力,沈聲道:

“呼吸,靜心,平氣。”

蘭君欽坐在蘭君也身後,掌心運功,隨即一掌打在蘭君也的肩膀後方,將內力灌入蘭君也的身體裏,幫他引導著體內亂竄的內力:

“跟著我的內裏疏通經脈,調理內息,不然你的身體會炸掉的。”

蘭君也聞言,穩了穩心神,強迫自己將註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身體上來。

大概運了一刻鐘的功之後,蘭君欽估摸著差不多了,這才收回了功力。

他很少為人疏通調理內息,這一套下來也累的夠嗆。

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,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雙眸緊閉的蘭君也,知道對方現在心理估計很難受,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:

“你好些沒有?”

“.........”蘭君也打坐的動作微微一顫,緊接著動了動眼睫,緩緩睜開了眼。

他的雙眸裏滿是心灰意冷,但卻沒有遷怒蘭君欽。

他別開臉,虛虛地看著不遠處的藥架,半晌,只緩緩嘆了一口氣:

“無事。”

他的聲音低了下去,滿是失落:“是我自己........來遲了。”

浪費了四個月的時間,卻還是沒見到柳素郡本人,也不知道父皇現在怎麽樣了。

一想到蘭鳶山,蘭君也又難受了。

蘭君欽怕他又吐血,一掌拍在他肩膀上,試圖穩住他的心情:

“冷靜,冷靜啊哥。”
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,反正嘴巴一禿嚕就喊了哥,明明兩個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甚至是同一時刻生的:

“柳素郡柳夫人仙逝了固然很可惜,但她不是還留下了她的弟子嗎!”

蘭君欽試圖勸說心如死灰、看起來難受的已經不太想活了的蘭君也,絮絮叨叨道:

“醫仙留下的弟子怎麽也比一般的醫師要好,你要是真的擔心你父親,把醫仙的弟子請到家裏去給你父親看病,說不定也有效果,不要這麽快就灰心喪氣嘛。”

不得不說,蘭君欽的話還真起了些許效果。

蘭君也聞言,瞳仁中很明顯地閃過一絲波動,顯然對這個提議很是心動。

如果柳素郡不在了,她的親傳弟子應該也是不差的,說不定可以請進宮裏試一試。

反正來都來了,不如就死馬當作活馬醫吧。

思及此,蘭君也緩緩直起身。

他在蘭君欽的攙扶下,慢慢跨進小屋,看著坐在小屋裏搗藥的男人,低聲道:

“這位........”

他頓了頓,不知道該怎麽稱呼:

“.......”

好在那男人沒讓他尷尬,上下打量了蘭君也一眼,隨即將搗好的藥放進壺裏,放在了火爐上燒:

“我姓梁。”

“哎,你.........”蘭君欽聞言一臉驚喜:“我娘親也姓梁。”

“是嗎?”那梁先生沒多意外,笑道:“挺巧的。”

“梁先生。”蘭君也撩起衣擺,徑直想要跪下,卻被梁先生手疾眼快地扶起。

“別跪我。”梁先生穩穩扶著蘭君也的手臂,低聲道:“我可受不起你這一跪。”

“梁先生,”蘭君也聞言哽了一下,嗓子裏腥甜一片:

“我父重病纏身,家中數位郎中醫師瞧了也束手無策,於是我便發誓要遍訪天下名醫,只為治好父親的病,故而今日冒昧叨擾與你,只求你隨我返家一趟,為我父親瞧一瞧。若事後能治好我父親的病,無論先生想要多少金銀財寶,我都雙手奉上。”

“是啊是啊,他找那柳夫人找了很久了,為此還被毒蛇咬傷了,可慘了。”蘭君欽也在旁邊幫腔:

“梁先生,不是我道德綁架啊........我是覺得醫者仁心嘛,你看在他這麽心誠的份上,就幫幫他,反正醫一個人也是醫,醫兩個人也是醫,你天天待在這小屋裏也不見得有病人上門,如今有人三跪兩叩地從山腳下求上山,都到你家門口了,你要不要就發發善心,考慮一下?”

“...........”梁先生抿了抿唇,看著滿臉寫著祈求的蘭君也,頓了頓,半晌將蘭君也扶回座位上。

他沒有馬上說話,只是從爐子上拿出燒好的藥壺,又拿了一只幹凈的碗,濾掉藥渣,然後將藥推到蘭君也面前:

“試試。”

他說:“調理內息用的。”

蘭君也:“........”

他猶豫了片刻,狠了狠心,咬牙端起了藥碗。

雖然他在宮裏的時候,吃的每樣東西都要事先由宮人測試毒性,他的貼身內監也一直教導他不能隨便吃東西,但現在情況特殊,如果這個梁先生是想借此試探蘭君也是否相信自己的醫術的話,即使藥碗裏有毒,蘭君也也得咬著牙喝了。

但出乎意料的是,一碗藥下肚,蘭君也並沒有感覺不舒服,反而覺得藥汁溫熱熨帖,好似能撫平一切傷痛一般。

難道是毒性發作的比較慢........?

蘭君欽心下思忖著,正想疑惑間,忽然聽見那梁先生開了口。

他並沒有馬上答應蘭君也,而是問了一個和蘭君也的訴求完全不相關的問題:

“這位小公子........敢問您姓甚名誰?”

“我?”蘭君也回過神,看著梁先生平靜的雙眸,猶豫了一瞬,又看了看一旁支著下巴、翹著二郎腿的蘭君欽,不好撒謊,只能實話實說道:

“我叫蘭君也,姓蘭,君子的君,池無水地無土的也。”

“國姓蘭?”梁先生又擡手,給蘭君也倒了一碗藥:

“蘭花的蘭?”

蘭君也點了點頭:“正是。”

“哪裏人氏?現居何處?”梁先生又問。

蘭君也心想這人怎麽問起來沒完沒了,但因著有事相求,只能如實相告,強行忍耐著焦躁的心緒,握拳放在膝蓋上:

“京城人氏,也住在京城。”

“哦.........”梁先生又仔細看了看蘭君也的臉,像是想要透過他的眉眼看向誰似的,看得蘭君也心裏毛毛的。

他忍住了搓手臂的動作,忍不住道:

“先生.......可是有什麽別的見教?”

“見教談不上。”梁先生指尖輕輕在桌面上點了點,雖然在和蘭君也說話,視線卻時不時飄向一旁捧著臉發呆、神游天外的蘭君欽,隨即眉目逐漸溫和下來,像是在看一名十分喜愛的晚輩:

“只是瞧你的模樣十分眼熟,倒有幾分像我之前認識的一位故人。”

“是嗎?”蘭君也問:“他也姓蘭?”

“嗯。”梁先生伸出手,將藥碗再次往蘭君也面前推了推,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之中,片刻後又像是意識到自己走神了,笑了笑緩解尷尬:

“倒不是我不願意幫你。”

他聲音很慢,逐字逐句地說,

“只是我當年答應了一位同樣姓蘭的故人,此生此世,在我活著的時候,絕對不能拋頭露面,更不能進入京城。”

蘭君也聞言一呆:“.......為何?”

“秘密。”那梁先生微笑著沖蘭君也眨了眨眼睛,輕咳幾聲,片刻後起身將大開的窗戶關上了。

屋外的風在他寬大的衣袖處安靜下來,顯得他被包裹的手腕愈發伶仃細瘦,說出的話縱然溫和,落在蘭君也的耳朵裏,也難逃刺耳:

“蘭小公子........請回吧。”

他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,因為反覆的咳嗽而顯得肩膀微抖,似乎有些孱弱,啞聲疲倦道:

“慢走........不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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